浮泊凉2018-10-19
大臣们拼老命扶起来的天子,不爱江山社稷,整天鼓捣锛刨斧锯,把乾清宫变成了木匠铺。光阴似箭,转眼到了天启六年夏天。熹宗朱由校干木匠活干累了,到西苑去划船。也该着,朗朗乾坤,狂风骤起,小船顷刻间就翻了个底朝天。划船的两个太监淹死了。朱由校被捞上来时,已奄奄一息,休养了好几个月,才勉强能干点儿木匠活儿。但是,朱由校总是病病歪歪的;转年八月,就一头栽倒在病床上了。
朱由校自知无药可救,又没儿子,打算传位给弟弟朱由检。朱由检被从信王府传到乾清宫懋勤殿。朱由校躺在床上,当着大臣们的面儿,拉着弟弟的手说:“我这皇上当得不怎么样,弟日后当为尧舜之君。”他又说:“这些老臣都不错,你要善待他们。”大臣们听到这里,都觉得挺舒坦,纷纷鸡吃米似的连连点头。朱由检看着哥哥病得走了形的脸,瘦得皮包骨的手臂,悲从心中生,泪在腮边流,除了拼命地点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朱由校捯了半天气儿,接着说:“客氏奶妈和魏忠贤,都是大好人,别亏待他们。”大臣们觉得这话说得很没水平,却见朱由检仍然一个劲儿地点头,以为朱由检真的会按既定方针办,心里都凉了半截。其实,朱由检这个人,“外柔内刚”,哑巴吃饺子,心中有数。他早就对客氏和魏忠贤恨之入骨了,只是当着有今儿没明儿个的皇帝哥哥,不好说什么罢了;心里却拿定了主意:一朝权在手,便把令来行——时候一到,看我怎么收拾那两个王八蛋!
魏忠贤,河北河间府人,青少年时代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,因为赌钱输了,一气之下自阉入宫。在伺奉皇太子朱由校时,与太子的奶妈客氏勾搭在一起,成为“对食”(名义上的夫妻)。客氏野心勃勃,魏氏工于心计,两人狼狈为奸。朱由校当上皇帝,魏忠贤当了秉笔太监,又“提督东厂”。百官进退操于一人之手,真是“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”。行将就木的朱由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自己心目中的这两个大好人,正各施其奸,准备篡位夺权。
魏忠贤威胁利诱,软硬兼施,企图迫使皇后张氏与他同流合污,把自己侄儿魏良卿的幼子接入大内,谎称张氏所生,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。
客氏正忙着在自己家的“后院”种地。春秋战国时,卫国商人吕不韦把自己怀了孕的妾,献给秦国太子为妻,图谋变秦国为吕家天下。客氏特别崇拜吕不韦,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八名宫女带回家中,让她们和自己的子、侄同床共寝,等到怀孕了,再把她们送回皇宫,说是朱由校干的。
然而,张皇后不吃魏忠贤那一套。她在后宫有人缘,魏忠贤也没敢把她怎么样。
客氏刚在“后院”撒了种,一时半会儿还没见发芽的,而朱由校却眼看着快不行了。
由阁臣和朝臣主持,朱由检在哥哥灵前致祭,“宣誓就职”。
魏忠贤剧照
为了争取时间,客、魏严密地控制皇上,“闲人免见”;又不断放出风来:圣驾万安,能吃能喝,睡得安稳。同时,他们竭力制造喜气洋洋的气氛。魏忠贤手下的人,倒腾出一批绣着金色“寿”字的红纱,给乾清宫的太监和宫女每人做了一套衣服,让他们穿着招摇“造势”。
魏忠贤想方设法,让朱由校苟延残喘。他淘换来一个秘方,让太医院为皇上炮制“灵饮露”。朱由校对魏忠贤言听计从,天天喝,夜夜饮,只见身体像发面馒头似的,一天天“胖”起来,病情却不见好转。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三,朱由校被黑白无常抓走了。魏忠贤封锁消息,赶紧去找客氏密谋对策。趁这个工夫,一名正直的太监,偷偷跑到内阁报丧。阁臣会同朝臣,一面派人到信王府去接朱由检,一面赶往乾清宫处理后事。由阁臣和朝臣主持,朱由检在哥哥灵前致祭,“宣誓就职”。
白天,崇祯皇帝朱由检在懋勤殿为哥哥守灵,眼瞧人来人往地办丧事,虽然气氛透着紧张,扑朔迷离,却也微澜未起,顺顺当当地就混过来了。
入夜,独处乾清宫,他怀里可就像揣着一个兔子一样了。他心里明镜似的,宫中危机四伏。太监和宫女,多数是魏忠贤、客氏的“铁杆儿”,自己犹如身处虎穴狼窝。
他早就饿了,但是,没有人搭理他。再说,即使有人给他摆上一桌,他也不敢吃。张皇后是朱由检与妻子周氏的“月老儿”。白天,她悄悄嘱咐这位刚当上皇帝的小叔子:“千万千万别吃宫里的东西,小心有人下毒!”就为这个,朱由检怀里揣着信王府仆人送来的干粮。不过,嗓子眼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,肚子里咕咕直叫,却一口也吃不下去。
魏忠贤画像
他早就困了,可是,不敢上床睡觉:两眼一闭,啥都看不见,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?
呆坐案前,孤灯单影,茕茕孑立。“谁?”朱由检突然“嗖”地站起来,大喝一声。他看见一个黑影在门口一闪即逝,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。一个手持利剑的小太监,应声“趋步”而入,跪在门口奏道:“在奉命值班。”朱由检壮着胆子,要过利剑,端详一番,放在案上,对小太监说:“这东西先放在朕这儿,等忙过这几天,再重赏你。”小太监捣蒜似的叩头谢恩,“滚”出去了。
手中有了杀人的刀,朱由检心里踏实了一点儿。过了一会儿,外面传来轻微的“踢踢踏踏”的声响。朱由检两只耳朵竖了起来,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。又是一场虚惊,原来是锦衣卫的一队巡逻兵。朱由检命令他们“立定”,和颜悦色地慰问一番,问:“谁能赏你们酒饭?”答:“光禄寺!”“那好,你们现在就去光禄寺传朕口谕,赏你们一顿酒饭!”没想到,天上真的能掉下馅饼来!巡逻兵们谢了恩,兴高采烈地走了,在乾清宫庭院里留下一串轻声笑语,多多少少化解了这里的肃杀之气。
天一亮,魏忠贤“添堵”来了:“实在对不起,委屈皇上一下,搬到厢房去住。按规矩,得像办神宗、光宗丧事那样,把先皇的灵柩停在乾清宫正殿。”大臣们一听这话,就“炸锅”了:这不是成心找别扭,贬低嗣皇帝吗?他们据理力争:朱由检是朱由校的弟弟,不是儿子!应该按世宗朱厚熜为武宗朱厚照办丧事的规矩,把先皇的灵柩停在文华殿!
朱由检似乎那个时候就懂得:政治路线确定之后,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。他抓紧时间,拼凑自己的班底。但是,一时间羽翼未丰,也没找到合理的由头收拾魏忠贤和客氏。他们还有很大的势力。住在乾清宫的朱由检,不得不小心防范。过了几天,魏忠贤十分虔诚地向皇上献了四名如花似玉的少女,“给皇上作作伴儿”。朱由检本来不愿意接受,又怕因此而打草惊蛇,便都收下了。到了晚上,他命令几个亲信,把四个少女扒了个精光,仔细搜查;没发现什么暗器,只是每人身上各有一颗菜籽般大小的“香丸”。闻香不久,在场的人个个欲火中烧,魂不守舍,越看那四个姑娘,越觉得好看。朱由检闻报,急令将香丸销毁,找一个“可靠的地方”,把四个少女关起来;又再三嘱咐:谁也不许把这件事儿说出去,“上不传父母,下不传妻儿!”
又过了几天,朱由检与几位老臣议事到深夜,一股异香扑鼻而来。最初,大家都认为是熏香炉里冒出来的味,也没在意。过了不大一会儿,朱由检和大臣们的脸上逐渐透出潮红,心神恍惚,坐立不安。朱由检便知有诈,命令立刻进行大搜查。找遍全宫,也没发现香源。乾清宫又恢复了平静。朱由检默坐沉思,忽然发现墙角有“星星之火”,香味也随之而来了。朱由检令人拆墙,发现夹壁墙里坐着一个小太监,手中拿着一支香。
朱由检本来心里就直犯嘀咕:这乾清宫真是邪了门了,谁在这里也住不长。老爸的身体弱,但没大毛病,才在乾清宫住了一个月,三十九岁就死了。哥哥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。接连几次,差点儿被“香算”,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:原来魏忠贤和客氏用“软刀子”杀人,老爸和哥哥中了他们的奸计!朱由检还总结出一条经验教训:“吃药千服,莫如独宿。”至于他做得怎么样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魏忠贤磨刀霍霍,步步紧逼,让朱由检这个当皇上的寝食不安。朱由检想尽快除掉魏忠贤,又不敢在紫禁城里动手。魏忠贤的爪牙太多,皇上怕打不着狐狸反倒惹一身骚。即位三个月后,朱由检把魏忠贤贬为“皇陵司香”,让他到安徽凤阳去守皇家祖坟。魏忠贤“虎死不倒架”,带着四十多辆装满金银珠宝的马车,八百多名卫士,一千多匹马,威风八面地上路了。每到一地,地方官要是不热烈迎送、好好伺候,魏忠贤就给地方官好看。朱由检闻报,怒不可遏,派大批禁卫军去“请”魏忠贤。魏忠贤知道再回京城,肯定没有好果子吃,就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。朱由检命令,把魏忠贤留下的臭皮囊“寸磔”。客氏被赐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