梓岚2017-07-13
曹操不像他的儿子曹丕那样有《典论》一篇,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文学主张,但他的著作,特别是他的诗作中,同样透视着他的文学见解。
1.有感而发,推尚现实主义
两汉乐府,包括民间乐府和文人乐府,多有感人之作,其生命力就在于“感于哀乐,缘事而发”。以东汉为例,诸如《善哉行》:“来日大难,口燥唇干。今日相乐,皆为喜欢。”《怨诗行》:“天德悠且长,人命一何促。百年未几时,奄若风吹烛。”《悲歌》:“悲歌可以当泣,远望可以当归。思念故乡,郁郁累累。欲归家无人,欲渡河无船。
心思不能言,肠中车轮转。”《东门行》出东门,不顾归。未入门,怅欲悲。盎中无斗米储,还视架上无悬衣。”另如《雁门太守行》、《病妇吟》、《孤儿行》、《十五从军征》等等亦无不贯穿着这种精神。曹操继承并发扬了“感于哀乐,缘事而发”的传统,作诗为文,本于实感,重视现实。诸如《薤露》、《蒿里》、《苦寒行》等都体现着现实主义精神。
惟汉二十二世,所任诚不良。沐猴而冠带,知小而谋强。犹豫不敢断,因狩执君王。白虹为贯日,己亦先受殃。贼臣持国柄,杀主灭宇京。荡覆帝基业,宗庙以燔丧。播越西迁移,号泣而且行。瞻彼洛城郭,微子为哀伤。(《薤露》)
此诗完全是感于汉末无能之辈何进谋除宦官而召董卓入京,以至董卓窃权,汉室荡覆而发,记录了事实,也反映了他对于汉末外戚与宦官之争、董卓“贼臣持国柄”以至汉室宗庙化为灰烬、幼主西迁的态度,同时自比微子,哀伤京城大破,明寓匡复之意。
关东有义士,兴兵讨群凶。初期会盟津,乃心在咸阳。军合力不齐,踌躇而雁行。势利使人争,嗣还自相戕。淮南弟称号,刻玺于北方。铠甲生虮虱,万姓以死亡。…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(《蒿里》)
这是比《薤露》更为生动感人的记实诗。它记录了关东诸郡国守相合兵讨董卓,但各怀私心,军力不齐,以至自相火并,最终酿成了长期的军阀混战。战争的残酷及其破坏性之大,跃然纸上。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”,读来令人感伤。如果没有真情实感是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。明人谭元春在《古诗归》卷7中说得很对:“一味惨毒人,不能道此,声响中亦有热肠,吟者察之。”
北上太行山,艰哉何巍巍!羊肠圾诘屈,车轮为之摧。树木何萧瑟,北风声正悲!熊罴对我蹲,虎豹夹路啼。溪谷少人民,雪落何霏霏!延颈长叹息,远行多所怀。我心何怫郁?思欲一东归。水深桥梁绝,中路正徘徊。迷惑失故路,薄暮无宿栖。行行日已远,人马同时饥。担囊行取薪,斧冰持作糜。悲彼《东山》诗,悠悠令我哀。(《苦寒行》)
这是曹操最为脍炙人口的诗作之一,写的是建安十一年(公元206年)正月,曹操自邺出发北上太行山征讨袁绍的外甥高干的事。诗中对于征人之苦的描写,透露着真实、肃然,地势、天气、环境、困苦、饥寒同人的心情融合在一起,令人读来如临其境,如闻其声。诗的最后两句,曹操又以周公自况,常为人非。其实,这里反映着他感于战争之苦而渴望通过战争结束战争的意愿。即使明喻自己要作周公,要把天下统一于自己手上,也没有什么不好。所以如朱熹指斥曹操连圣人之法也窃了,未免责之不当。
另如《秋胡行》之一解,实同《苦寒行》异曲同工。“晨上散关山,此道当何难!晨上散关山,此道当何难!牛顿不起,车堕谷间”,描写了建安二十年(公元215年)三月西征张鲁,兵出散关山的艰难。
以上可证,曹操很善于从纷乱复杂的事件和变幻不定的人事关系里面提炼材料,集中典型,且文字质朴,言近实录而不乏文采^因此说曹操推尚现实主义,并且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积极影响,当不为过。正如明人钟惺所说,曹作“真诗史也”(《古诗归》卷7);清人沈德潜所说,曹作“汉末实录也”,“借古乐写时事,始于曹公”(《古诗源》卷5)。
2.抒发理想,饱含浪漫主义
曹操的一些抒发理想的诗作和仙游诗,大都以浪漫主义的手法表达自己的理想和心情,因而增强了诗作的感召力。表现在:
(1)借古抒意。曹操熟读经史,所以特别善于借古喻志。他将古人的一些零见于不同记载的理想化的语言集中到一起,重新编织、铺陈成一幅新的充满浪漫气息的图画。比如《度关山》泛用古典,描述了一个国家统一、民人繁息、刑狱公正、兼爱尚同的社会;《对酒》集述经传之意,表达自己的理想,使一个吏不呼门、主贤臣良、民无所争、路不拾遗、囹圄空虚、恩泽广及草木昆虫的美好的社会环境跃然纸上。
(2)时见仙气。曹操仙游诗中最富浪漫主义。“驾六龙,乘风而行,路下之八邦。历登高山临溪谷,乘云而行。”(《气出唱》一)腾云驾雾,云游八方,何等逍遥;“仙人玉女,下来翱游。”(《气出唱》一)每到一处,都有仙人相迎,玉女同游,何等气派;“吹我洞箫,鼓瑟琴,何阂阁。”(《气出唱》二)鼓乐齐鸣,何等快乐;“食芝英,饮醴泉,拄杖桂枝,佩秋兰。绝人事,游浑元C;’
(《陌上桑》)又是何等超脱,似有绝人世而去的架势。“金阶玉为堂,芝草生殿旁。”(《气出唱》三)寥寥数语,把仙居佳境描绘得极尽辉煌。这些描写,虽属渺茫无稽,但它透露着一种人生的惆怅和向往。壮志不能得酬,忧愤之情,陡然喷发纸上。但它的表现形式,却不是愤懑之句,更不是忧伤之词,而是漫游仙境的感慨,期得永寿,期得“长乐甫始宜子孙”,把希望寄托在后代子孙身上。读来虽觉不免虚枉,但亦觉在艺术上颇多值得玩味、欣赏。
(3)取譬生动。曹操诗中取臂,有不少非常生动自然,韵味流长。诸如慨叹人生臂如朝露,去日苦多”;形容求才心切:“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,绕树三匣,何枝可依?”并取典“周公吐哺”(以上《短歌行》一);描述征伐行路之苦:“羊肠坂诘屈,车轮为之摧”(《苦寒行》),“牛顿不起,车堕谷间”(《秋胡行》);谈及苦寒中大军暴师山野时,不见一字言寒言冷,而使读者如临一种极度寒冷的景象之中树木何萧瑟,北风声正悲。熊罴对我蹲,虎豹夹路啼。溪谷少人民,雪落何霏霏。”(《苦寒行》)抒发军人念乡之情,并将自己比做“出塞”的“鸿雁”与田中“转蓬”。(《却东西门行》)#p#分页标题#e#
3.“诗言志”,重视内容与形式的统一
曹操在《秋胡行》二首和《步出夏门行》诗中,每解之后分别有“歌以言志”、“歌以咏志”之语。从形式上看,不过是辞赋的一种格式。据说,古代乐曲开始一章叫“升歌”,最后一章是“合乐”,“升歌”谓之“始”,“合乐”谓之“乱”。因此,或谓“歌以咏志”云云,是为了入乐,与正文内容无关。实则不然。“乱”,并不是一定要用“歌以咏志”表现。换言之,并不是任何一首诗陚中的“乱”都要用“歌以咏志”结束。所以,“歌以咏志”,不仅仅是为了人乐的需要,而更重要的是它要表现“乱”的另一意义,即总结全篇要旨。因此可以断定,曹操诗中的“歌以言志”、“幸甚至哉,歌以咏志”等等,并不是虚词,而是包含着实际内容。
其一,它表明诗中所言完全是发自内心的;其二,它反映了诗人的文艺思想,即推尚中国古来即有的“诗言志”的传统观点,并将其贯彻在自己的诗作中。这一点,我们从所有曹操的诗作中,甚至包括仙游诗在内,都能清楚地看到或体会到。诸如,“坐盘(磐)石之上,弹五弦之琴。作为清角韵,意中迷烦。歌以言志,晨上散关山。”
(《秋胡行》)反映的是其以天子自比,讨伐不臣,意不得酬而烦恼的情绪。欲为仙去,实是大业难成而苦人生不永的一种感慨。“飘飘八极,与神人倶。思得神药,万岁为期”、“不戚年往,忧世不治。存亡有命,虑之为蚩。歌以言志,四时更逝去。”无不如此。至于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(《步出夏门行•龟虽寿》)云云,更见其“诗以咏志”之长。诗人在“诗言志”方面,做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,因而产生了重大的感染力。
在更多的乐府诗中,曹操并没有赘及“诗言志”之语,但其精神却并不因此而减退。诸如,“山不厌高,水不厌深,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”(《短歌行•对酒当歌》)、“悲彼《东山》诗,悠悠令我哀”,都是以周公自况,表露着志必大成之意。
下一节:曹操乐府诗的特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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