梓岚2017-07-13
曹操死后,曾经有过一度吹捧曹操的热潮。曹植在《武帝诔•序》中说到曹操丧葬时的情景,“华夏饮泪,黎庶含悲。神翳功显,身沉名飞。敢扬圣德,表之素旗。”这绝不是毫无根据的说辞。可以肯定,曹操死后,在他的统治区域以内,确曾举国同悲过一阵子。
曹丕代汉以至终魏一代,曹操旧属仍然经常以曹操的功业和睿智为据,谋事、劝政。如和洽以曹操“不饰无用之宫,绝浮华之费”,卫觊以曹操“食不过一肉,衣不用锦绣”劝诫明帝。这说明,曹操的事功和形象,曾经有力地影响着曹魏政权。
但是,魏亡之后,情况便有所不同了。曹操的形象不再那么神圣,一些论操及三国的书,不仅谈曹操的事功,而且也言曹操的过失及其为人。特别是晋人的著作开始披露曹操诸多酷虐变诈,为人诡谲、忌刻的事实。所以,从诸多著作看出,曹操的形象,从晋开始,便不那么高大了,而不是人们常说的是在宋代以后。
陈寿誉操为“非常之人,超世之杰”
就史家而言,陈寿对曹操的评价是比较高的。陈寿本蜀国人,曾仕蜀为观阁令史,但长期受压抑,“屡被遣黜”;其父本为马谡参军,马谡失街亭被诸葛亮处死,寿父连坐被处髡刑。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也看不起陈寿。因此,陈寿对蜀没有好感。不过,他在《三国志》中还是给了诸葛亮以比较客观的评价的。但唐人房玄龄等撰《晋书》时仍认为,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低了,“寿为亮立传,谓亮将略非长,无应敌之才,言瞻惟工书,名过其实。议者以此少之。”相对来说,陈寿之于曹操则没有这方面的问题,所以评价也更客观些。陈寿给曹操的总评语是:
汉末,天下大乱,雄豪并起,而袁绍虎际四州,强盛莫敌。太祖运筹演谋,鞭挞宇内,揽申、商之法术,该韩、白之奇策,官方授材,各因其器,矫情任算,不念旧恶,终能总御皇机,克成洪业者,惟其明略最优也。抑可谓非常之人,超世之杰矣。陈寿在这里肯定了曹操鞭挞宇内的统一事业,肯定了曹操的智慧和才能,同时也肯定了曹操的谋略和揽申商法术的思想,肯定了曹操任用贤能的思想。
他不把曹魏最后代汉视作篡逆,而认为“终能总御皇机,克成洪业”乃曹操“明略最优”的结果。因而,他盛赞曹操为“非常之人,超世之杰”。这个评语,的确要比给予诸葛亮的评语“识治之良才,管(仲)、萧(何)之亚匹”要高些。至于给刘备的“机权干略,不逮魏武”的评语,更见其“等而下之”之意。不过,陈寿对于曹操的为人亦时有所非,如谴其征陶谦,“所过多残戮”。
另外还有一些高度评价曹操的晋代著作,诸如王粲《英雄记》、王沈《魏书》、司马彪《续汉书》等,其中王沈《魏书》可为代表作,影响亦最大。王沈,好书,善属文,魏时累官中书门下侍郎、治书侍御史、尚书、豫州刺史、征虏将军,入晋转骠骑将军、录尚书事,居官两朝,均受重用,是个很有影响的既有文才、又善武事的人物。他在所撰《魏书》中虽然没有对操作“非常之人,超世之杰”的评语,但其具体置评则远超陈寿之上。他不仅仅是简单地以魏为正统,而且蔑称其他包括吴、蜀在内的军事集团为“群丑”。因此便有“太祖自统御海内,芟夷群丑”之语。他从几个方面充分肯定了曹操。
其中主要之点有:第一,他将曹操与孙武、吴起相较,高度美誉其军事才能与思想,“行军用师,大较依孙吴之法,而因事设奇,谲敌制胜,变化如神”;第二,他推尚曹操的用人思想,认为曹操“知人善察,难眩以伪”;第三,他佩服曹操的智能,认为曹操是文武全才,“创造大业,文武并施,御军三十余年,手不舍书,昼则讲武策,夜则思经传,登髙必賦,及造新诗,被之管弦,皆成乐章”;第四,他赞许曹操的俭朴作风,说曹操“雅性节俭,不好华丽”;第五,他颂扬曹操严明赏罚的作为,“勋劳宜赏,不吝千金,无功望施,分毫不与”。
毋庸讳言,陈寿对曹操的评语中有明显的曲笔回护之辞。什么“不念旧恶”云云,实属以偏概全。至于王沈《魏书》,先代早有定论,唐人房玄龄等撰《晋书》时在《王沈》本传中指出,王沈“与荀顗、阮籍共撰《魏书》,多为时讳,未若陈寿之实录也”。“多为时讳”,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。以此观之,就不难理解陈寿、王沈为什么竭力誉操而较少披露其酷虐变诈了。
以“纪”述曹,以“传”记孙、刘,从根本上来说,就是因为陈寿、主沈等入晋后做了晋朝官,他们的著述力求适应于晋的政治需要。晋承魏后,从继统的关系来说,“帝魏”就是承认晋的正统地位;司马氏在曹魏时代卓有功勋,彪炳曹操的事功,对于司马氏是增荣的事,而绝无伤害。清人赵翼在《二十二史札记•三国志书法》中说得很对盖寿修书在晋时,故于魏晋革易之处,不得不多所回护。而魏之承汉,与晋之承魏一也。既欲为晋回护,不得不先为魏回护”。
陆机二分评操
陆机,本吴国陆逊的孙子,人晋为祭酒,累迁太子洗马、著作郎、郎中令,转殿中郎、中书郎等。晋元康八年(公元298年),陆机曾作《吊魏武帝文》给«操以裉高评价,其中有云:
接皇汉之末绪,值王途之多违,伫重渊以育鳞,抚庆云而遐飞。运神道以载德,乘灵风而扇威。摧群雄而电击,举勅敌其如遗。……扫云物以贞观,要万途而来归。丕大德以宏覆,援曰月而齐晖。济元功于九有,固举世之所推。……威先天而盖世,力荡海而拔山。厄奚险而弗济,敌何强而不残。每因祸以提福,亦践危而必安。....
这是陆机“游乎秘阁,而见魏武《遗令》,忾然叹息,伤怀者久之”以后发的议论。他备赞曹操,所谓“运神道以载德,乘灵风而扇威。摧群雄而电击,举勅敌其如遗”,以及“威先天而盖世,力荡海而拔山”云云,实是对曹操武功与才智的肯定;所谓“丕大德以宏覆,援日月而齐晖”,乃是以德配天地而与日月同辉的传统誉词,对曹操的功业加以歌颂;至于“济元功于九有(九有,即九州),固举世之所推”,则表明陆机认为曹操有大功于神州,因而得到“举世”的推崇。#p#分页标题#e#
陆机在这篇吊文中几乎没有谈到曹操的缺点,大概是受祭悼性文体限制的缘故。所以,只能代表一个方面的评价,不宜视为全面评价。全面评价则表现在他的《辨亡论》中说的既简单而又明确的话,“曹氏虽功济诸华,虐亦深矣,其民怨矣”。就是说,曹操虽然有功于国,但为政酷虐,老百姓对他没有好感。
孙盛《异同杂语》和晋时吴人所作《曹瞒传》首开非议曹操为人之先
南朝宋人裴松之注陈寿《三国志》注引图书二百余种,其中仅《武帝纪》注引的书籍就达二十余种。这些书籍大都是魏晋时人所作,因而也大都尊曹魏为正统,称曹操为太祖。但对曹操的态度,却有显著不同。王沈《魏书》等竭力回护曹操,孙盛《异同杂语》等书和吴人《曹瞒传》则在讲述曹操事功的同时,不时披露曹操酷虐变诈的一面。
比如,《曹瞒传》以“少好飞鹰走狗,游荡无度”评议曹操少年所为;极力渲染曹操遣华歆收杀伏皇后的残忍,“歆坏户发壁,牵后出”,后披发赤足,执帝手曰“不能复相活邪?”帝曰:“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时也”。《曹瞒传》对曹操的总评归为三点,一是“为人佻易无威重”;二是“持法峻刻,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,随以法诛之,及故旧怨,亦皆无余”;三是“酷虐变诈”,乱杀无辜。孙盛仕晋秘书监加给事中,也是晋官,但对曹操似无好感,因而评价亦大异于他人。
首先,他将许劭对曹操“君清平之奸贼,乱世之英雄”的预测评语篡改为“子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”,使曹操由“英雄”变成“奸雄”;
第二,曹操杀吕伯奢一家,《魏书》说是因为吕伯奢的儿子与宾客“共劫太祖,取马及物”,所以“太祖手刃击杀数人”;孙盛则说是“太祖闻其食器声,以为图己,遂夜杀之”,进而说曹操凄抢而曰“宁我负人,毋人负我”,生动地刻画了曹操人格之非;
第三,曹操伐徐州陶谦,所过多残杀,孙盛指称“罪谦之由,而残其属部,过矣”;
第四,曹操攻下邺城,“临祀绍墓,哭之流涕,慰劳绍妻,还其家人宝物,賜杂缯絮,廪食之。”孙盛评说:“……尽哀于逆臣之冢,加恩于饕餮之室,为政之道,于斯踬矣。夫匿怨友人,前哲所耻,税骖旧馆,义无虚涕,苟道乖好绝,何哭之有?昔汉高失之于项氏,魏武遵谬于此举,岂非百虑之一失也”。
《曹瞒传》和《异同杂语》等书反映着包括部分士大夫在内的人的看法。这些看法,不仅影响于当时,而且深深影响着后人,遂为南北朝以后小说家作品中,包括明人罗贯中《三国演义》在内的曹操形象的渊源。
在此附带说一点南朝宋人裴松之的态度。裴松之对于孙盛著史的态度本有看法,曾说凡孙盛制书,多用左氏以易旧文,如此者非一。”但他依然把孙盛诸多非操之论引入书中。由此,我们不妨认为裴松之也是不赞赏曹操的为人的。
习凿齿首倡搡为“篡逆”之说
习凿齿东晋时人,博学洽闻,以文笔著称,累官西曹主簿、荆州别驾、荥阳太守等。著《汉晋春秋》。论者常说,古代历史著作,包括《资治通鉴》在内都是以曹魏为正统的,只是南宋以后人们受朱熹《通鉴纲目》以及南宋偏安江南的事实的影响,才将曹操斥为篡逆,“帝蜀”而“寇曹”。实则不然。开其先者当为习凿齿。习凿齿有两个重要观点,第一,三国时以蜀为正。他说广于三国之时,蜀以宗室为正,魏武虽受汉禅晋,尚为篡逆”;又说,“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,吴魏犯顺而强,蜀人杖正而弱”;可见他是以蜀为正统的;第二,汉亡而晋兴,“皇晋宜越魏继汉”。
在继统关系上,他试图把魏抹去,由晋直接承汉。他的理由是,“汉氏失御,九州残隔,三国乘间,鼎峙数世,干戈日寻,流血百载,虽各有偏平,而其实乱也。……除三国之大害,静汉末之交争,开九域之蒙晦,定千载之功者,皆司马氏也。而推魏继汉,以晋承魏,比义唐虞,自托纯臣,岂不惜哉!”他认为,曹魏没有资格继汉为正统。
他说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,则其道不足;有静乱之功,则孙刘鼎立。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,当年不制于魏,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;王道不足于曹,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。”习凿齿甚至不承认司马氏立功于魏,而认为“宣皇祖考(司马懿)立功于汉。”可见,习凿齿的封建正统观念是非常强的。为争正统,不惜曲解历史。当然,习凿齿视曹魏为“篡逆”也是不足为怪的事。因为东晋与以后的南宋一样,地处一隅,情势同于蜀汉而殊于曹魏。但值得我们重视的是,他的观点的确对后世发生了深刻影响。
下一节:曹操在唐宋南北朝时期的形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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