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二2018-11-08
历史上到底有没有穆桂英,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话题。这个威震敌胆、闻名天下的女英雄,有关她的史料却十分有限,只能说“穆桂英”更趋向于传说中的人物。
《保德州志》记载,州南三十里,有个穆塔村,俗称牧塔,传说那里就是穆桂英的家乡。又讲“文广娶慕容氏,善战”,辽国兵将都惧怕她。但《保德州志》只说出了慕容这个姓,没有她的名字。后人一般认为它记载的这个“慕容”即指穆桂英,穆桂英是杨文广的妻子。《保德州志》是部地方志,产生于明清,离宋朝年代久远,其真实性备受质疑,基本被认定为历史与传说的混杂物。
传说中穆桂英是杨宗保的妻子,但“杨宗保”却是虚构出来的人物。杨家只有杨业、杨延昭、杨文广三代,杨延昭的儿子是杨文广而不是杨宗保。故事中所描述的“兵征西夏”、“平定征南”又都是与杨文广有关的事迹,所以有人指出,所谓杨宗保是杨文广分出来的形象,所谓杨穆联姻,所谓破天门阵, 都是小说家为了渲染杨家将, 渲染杨门女将而塑造的形象和推理的故事。既然杨宗保不存在, 当然也就没有穆桂英了。
小说中穆桂英常言其父穆洪(一名穆羽)为大宋名臣,受奸臣王钦若陷害,不得已兵发穆柯寨占山为王。但遍查史书,没有这样的记载,当为小说语言。不过,史书里确有杨延昭的侄子杨琪“娶慕容氏”的记载。欧阳修在给杨琪写的墓志铭中透露,杨琪“初娶慕容氏,又娶李氏”。杨琪与杨文广是同辈人,是其堂兄。
慕容氏是鲜卑族的大姓,以“战射为俗”。唐及五代以后,居住在西北边境的鲜卑人渐与汉人融合,辽宋交界的地方,也有鲜卑慕容氏居住。杨家所居的麟州,地处边陲,与慕容氏通婚是很正常的事。所以有人推测,穆桂英的“穆”很可能是“慕容”的音转。不过是侄媳变为儿媳,又虚构了一个子辈杨宗保而已。也就是说穆桂英的出现是移花接木,张冠李戴的结果。
还有另一种更为强劲的说法是,穆桂英的原型在播州,她的一些事迹在播州杨氏的活动范围里能够找到线索,几位研究“杨家将”的专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。
据明代大学士宋濂的《杨氏家传》记载,杨延昭有儿名充广出使贵州,其子贵迁被过继给播州杨昭,留居播州(今贵州遵义)主事,这一支的人丁慢慢兴旺,杨贵迁有6个孙子,其中一个名叫杨文广,他曾以播州土司的身份担任沿边巡检使。
杨文广治理播州时,与境内的“穆僚”有过交锋。有研究者认为,“穆僚”一族很可能是穆桂英的祖源,在《北宋志传》里这位女将就叫穆桂英,而在《杨家府演义》中穆桂英变成了木夫人,显然是有所回避。
穆僚是苗族分支仫(音木)佬族部落,古代分布在贵州一带,现今居于广西境内。在宋朝以前,穆氏一族很是繁盛。杨氏占据播州后,不断与穆姓进行斗争。杨氏是该地的土司,有宋朝的封授,而穆家是当地的大族,也算是酋长,不接受土司的管制。
据《遵义府志》记载,老鹰砦穆僚曾发生反叛,杨文广命谢都领兵前去征讨,经过一番激战,斩杀了穆僚酋长,收服了其余众人。从此以后,附近的各个部落再也没有敢不遵命的,杨氏的统治范围进一步扩大,地位也日渐巩固。
老鹰砦坐落在穆家川,当年曾叫遵义府,即现在遵义市所在地。播州杨氏的统治中心原在白锦堡,穆家川就在城东门外河二十里处。杨文广征服穆家川老鹰砦后,发现穆家川山水俱佳,又觉“旧堡隘陋”,便把治地迁到穆家川。杨家在播州落户之后,知道穆家川的人便越来越少了。
穆氏部落通过与杨氏通婚,渐渐得到播州杨氏的宠信,成为杨氏统治播州的得力助手。《杨氏家传》称,播州南平军(贵州桐梓县北)的守将是穆永忠。《明史》载,杨应龙起兵反明的时候,手下大将穆照与明兵苦战于娄山关北,此人作战勇猛,素为贵州诸族所折服。穆照战死之后,杨应龙失去最为倚仗的力量,军力一蹶不振。
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,播州南面不远处有“木獠寨”,獠的发音为“老”,木老即“穆獠”。又有一处叫“木瓜仡佬”,明时称“木瓜司”,其发音与“木阁寨”、“穆柯寨”相近,与《杨家府演义》对穆桂英老家的描述相吻合,书中穆桂英是木阁寨主、定天王木羽的女儿,又名木金花,她手下还有一员战将穆瓜,应该是谐了“木瓜”的音。
“大破天门阵”中举足轻重的降龙木,在播州也能找到影子。古时播州附近盛产“大木”,常被作为奇物进贡朝廷。明史对此有多处记载,其中播州的最后一任土司杨应龙于隆庆十四年,“献大木七十,材美,赐飞鱼服”。
众多事件暗合了穆桂英这一人物很可能与播州杨氏有关,这也能够解释,为什么明代以前没有穆桂英,而后形象越来越鲜明的原因所在。
杨家将故事在北宋时就已广泛流传,南宋时出现了许多话本,元代也有不少关于杨家将故事的杂剧,但均未提及“穆桂英”。特别是《破天门阵》这出戏,最初是以杨六郎为主角,讲其率领焦赞、孟良、岳胜及杨宗保大破天门阵的故事,根本没有穆桂英什么事。今天的大破天门阵已经与原来的剧本相去甚远。
后来小说戏曲把有关穆桂英的“木”都改成了“穆”。所以无论如何,穆桂英当是转音而来,因为不论“慕容”还是“木”都与穆接近。至于为何要将音转化为“穆”,专家们解释说,如此转换,可以使少数民族故事更为汉化,离汉人的生活也更近,更有亲切感,在汉人居住的地区更容易传播。
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,无论穆桂英的原型是取自鲜卑的慕容氏,还是来源于南方的穆僚族,都是妇女受封建礼教束缚较少的少数民族地区,那里更容易涌现能征惯战的女将。穆桂英破天门阵时,有收服西夏黄琼女之事。宋人称西夏为“河西”。宋史《党项传》中有“河西黄女族”投诚之事,据此推测,黄琼女的原形有可能取之于“黄女族”。可见,杨门女将的故事应该是融入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故事。
契丹有统兵打仗发号施令的萧太后,宋朝出现“佘太君”、“穆桂英”这样的女英雄也是时代的需要,即便是正史典籍只载节妇烈女,也丝毫不影响人们对英雄的渴望。北宋与契丹常年交战,边防的地理环境和民族相杂的习俗,都可能牵连着妇女的戎马生活。尽管史家未录,但“里儿野竖”不能不道,不会不传。传说中各式各样的人物,有老太君,有少奶奶,有姑娘小姐,还有烧火丫头上战场。讲故事的人并没有认真考究张王李赵谁家之事,只借杨家将这一艺术舞台让她们纷纷登场。
穆桂英的故事在不少名胜古迹,甚至于州志中都留有痕迹,但并不能证明历史上确有其人。在北京的密云,有不少关于穆桂英的传说。穆家裕是回民聚集区,相传穆桂英出生在这里。该地的卸甲公社,有挂甲寺,还有穆桂英山。有趣的是,山上的柏树不少都弯着头,传说是穆桂英夫妇挂甲休息时给压的。宋辽边界在北京以南,杨家将是不太可能打到密云的,但穆家裕的人一向认为穆桂英是他们的祖先。
在香山附近也有穆桂英的传说。从香山顶上远远望去,西南方向有一个小塔,那就是有名的“挂甲塔”,“挂甲塔”所在的地方叫“挂甲塔”村,这个名字的由来与杨七郎有关。传说有一次辽宋大战,宋军被困,杨七郎杀出重围去搬救兵,遇到大批辽兵围堵,陷入困境。粗中有细的杨七郎情急之下想出一个对策,把自己的盔甲解下挂在一个小塔上,以金蝉脱壳之计骗过辽兵追杀,他挂甲的那个地方就是如今的“挂甲塔”。
离“挂甲塔”村不远,有一个斧砍刀劈般的山崖。这个山崖被视为穆桂英的杰作。有一次,穆桂英乘胜追击辽寇,眼看敌人就要逃过山口,穆桂英急中生智,将绣绒大刀向辽兵逃去的方向抛去,大砍刀砍在山头上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巨响,把山头砍下一半儿,五百多辽兵被埋在山下,那座被穆桂英劈开的山崖就是如今的“刀劈崖”。
“刀劈崖”更像是一个传奇,不过刀劈崖的形成却有科学道理。从地理学上讲,“刀劈崖”附近是地震断裂带,站在对面的山腰上,可以看到一条上下蜿蜒的断裂线,所以,形成这样的地貌不足为奇。
与穆桂英有关的地名,在昌平区还有一个“了思台”。相传当年穆桂英身怀六甲,仍然上阵杀敌,生下一子后不得已将孩子放在密林中的一个山洞里,自己重又杀回敌阵。当地人们为了纪念杨家将为国家而舍自家的忘我精神,就把穆桂英撂下孩子的地方叫做“撂子台”,久而久之,“撂子台”被叫成了“了思台”。
八达岭长城一带,也有几处景点与穆桂英有关。居庸关下有一处“穆桂英点将台”,传说穆桂英当年在此提兵点将,大退辽兵。
北京密云县冯家峪以北15公里处有白马关,始建于明永乐年间,原称“三关口”。白马关由南北两道关墙组成,当地百姓称南墙为头道关,北墙为二道关,现在新建公路穿关而过,城堡大部已经毁坏,部分城墙和城门洞仍然保留下来,城门洞上留有“白马关堡”四个大字。
白马关附近也有穆桂英的故事。“白马关”内外,有两个村庄,一个叫“司营子”,一个叫“冯家峪”。但“司营子”里没有姓司的,“冯家峪”里没有姓冯的,那么它们因何而得名呢?
有这样一个故事,穆桂英在白马关外曾与辽兵激战,盔甲衣物全被撕破,但她仍然催马抡枪,奋力杀敌。辽兵败退后,穆桂英回师,路过关内的一个村庄,天已傍晚,她下令安营扎寨,坐在军帐内脱下盔甲缝补起来。为了感怀她的功绩,当地的百姓,把她盔甲被撕破的地方,叫做“撕甲营子”, 缝甲的地方叫成“缝甲峪”,后来慢慢演变成了“司营子”和“冯家峪”,这两个村落的名字与姓司的和姓冯的没有任何关系。
此外,北京顺义有穆家寨,河北有穆柯寨,山西繁峙和浑源都分别有穆柯寨遗址,山西还有穆桂英墓,有关她的传说和逸事遍及雁门关南北,这些地方都有穆家寨的传奇故事。这么多地方与穆桂英有关,可见民间传说流传之广,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,有关穆桂英的故事大多是附会,不可能全都是真的。
穆桂英诚然是个艺术化了的人物,但若说完全子虚乌有也不够客观,近年山西代县和山西原平发现的《杨氏宗谱》,都分别记有宗保、宗政、宗勉三子。在湖北黄梅发现的《杨氏宗谱》甚至明确记有,“宗保妻穆氏, 生文广、同信二子”,这究竟是历史的真实延续,还是根据传说的附会,已无从考证,但其可信度相信不会比明代大学士宋濂所撰的《杨氏家传》更为可靠。